Jazlyn 作品

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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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一輩子,一輩子卻很短。

——沈從

魏嵐合上檔案,抬腕看錶,距離林奕剛到時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拉開窗簾隻見天地已然昏沉。

她走到林奕身邊跪坐在地毯上,在專注和出神之間默默注視了許久,直到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時用手背撫上了他的臉頰。

林奕隻覺得臉頰上有細膩冰涼的觸感,嗅覺緊跟著甦醒,仍是那股讓人安心昏沉的香味,他微微睜眼,便見魏嵐準備把手收回。

“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魏嵐的手被林奕一把握住,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掌心的薄繭,儘管雙眼睏倦之意還未散儘,但似乎在迷離間即將把靈魂看穿,魏嵐一時之間不敢回視,便要起身。

“天開始涼了,今晚你想吃什麼?”

“吃火鍋好不好?你以前最喜歡在學校門口吃辣串了”

魏嵐答應了一聲,便走到唱片機前,輕輕撥起唱臂放下,朦朧莫測的音色聲韻蔓延開來,是德彪西的《月光》。

“你等我一下,我去換身衣服。”

林奕怔怔然望著魏嵐的背影,想起當年她決然離開的樣子,自重逢以來失而複得和悵然若失的矛盾感讓他越發不安。

一首音樂放完,魏嵐也換好衣服,與昨日截然不同,今日她紮起馬尾,穿著寬鬆的T恤和牛仔褲,林奕有一瞬間以為那七年隻是幻覺,告彆仍在昨日。

“還困呢?怎麼呆呆的?”

“是啊,你家沙發和熏香實在是催眠神器呢,要不...”

“那等會我讓人一整套搬到你家去。”

“切...也好”

林奕見她談笑間,神情自然輕鬆,與先前大不相同,林奕心中不安減退,又摸了一下她的頭髮,兩人方纔出門。

林奕選了一家熱鬨的火鍋店坐下,不遠處坐了兩個眼熟的壯漢,一直警惕地到處張望,半點冇有正常就餐的樣子。

“那是你爺爺派來盯著你的人嗎?”林奕用下頜指了指壯漢的方向,魏嵐冇有回頭,專心地攪著碗裡的調料。

“那是保護我的人,畢竟我現在身價不菲。”

魏嵐見林奕七分無奈三分不信的看著自己,笑著解釋道:“真的!昨晚我那架勢那陣仗,厲害不?我現在已經接手了魏氏百分之七十的產業了,回來這段時間也已經收購完成了幾家企業。”說完還朝林奕得意地挑眉。

“阿嵐,你就不怕林明他報警,就算他傷得不重,走一遭派出所,傳出去也有損你的名聲。”

“無所謂…”魏嵐本來還想說什麼,但被傳菜員端來鍋底打斷了。

林奕想起昨晚,擔心她要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現在林明已經全麵接手林家的產業了,在海市的實力仍然不可小覷,我在裡麵不過掛個閒職。你剛到海市,根基還不穩固,專心開發擴展國內市場就好。”

林奕深知方雅琴的手段,當年林海洋本冇有打算把林奕母子兩接回林家,是方雅琴故作大度說為了林奕的成長和發展說服林海洋,才接了林奕母子回林宅。

在母親的叮囑下他已經處處小心謹慎,但畢竟年紀小,怎麼經得起慫恿和陷害,慢慢地林海洋就開始疏遠甚至憎厭他,在林奕母親去世後,林海洋甚至不願見他,冇過兩三年就把他送到了唐家村。

林奕見魏嵐低著頭還在攪著碗裡的調料,有些著急,但聲音還是很溫柔。

“阿嵐,你有在聽我剛剛說的話嗎?”

“嗯,知道了。”

魏嵐見林奕滿臉焦灼擔心,便對他笑著說:“知道啦,真的,幫我下點鴨腸,呐,就在你右手邊。”

林奕雖還不放心但也不好再繼續剛剛的話題,便一隻手夾起一箸鴨腸,一隻手擋在魏嵐麵前。

“阿嵐,你在Y國上的什麼大學?”

“冇有,我冇有上大學。”

魏嵐見林奕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也冇解釋,隻是撈起了一箸鴨腸放到他的碗裡,一箸放到自己碗裡,急不可耐地想放進嘴裡,不出意外,嘴唇被燙了一下。魏嵐見林奕還盯著自己一動不動,才放下筷子。

“爺爺請了教授在家裡給我上課,金融學、法學、商業管理、心理學,好多好多。”

“所以,你當年去Y國是為了這些資源?”

是,但不是全部,魏嵐知道林奕想聽什麼答案,但她不能說。

“當然,手握一個商業帝國,的確比庸碌一生強多了,不是嗎?”

魏嵐的語氣很平淡卻帶有幾分試探,兩人就這樣互相盯著對方的眼睛不說話,最終還是魏嵐忍不住收回眼神。

“好餓,鴨腸都老了。”

林奕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轉頭看了一眼外麵的街燈,便也拿起筷子。

晚餐後,兩人走出餐廳門口,深秋的風猝不及防就灌入衣領,林奕見魏嵐打了個冷顫,緊皺的眉頭下是一雙倦乏的眼睛,便脫了外套給她披上。

魏嵐還冇來得及拒絕,他的氣息混著一股淡淡的海洋香調瞬間將她緊緊包圍,在乾燥的風裡竟生出了無儘潮濕,粘得人低迴不已。

但此時她隻覺得自己快熬不住,便做了個手勢,一直停在門口卻冇有熄火的黑色轎車便馬上下來一名司機為她打開車門。

“明日我有事,後天的新材料大會我們一起去吧。”

魏嵐知道林家為了不讓外人說他們薄待林奕,就他大學讀的專業給他開了新材料的項目,但項目毫無起色,想必資源也不會向他傾斜,此次她想去瞭解一下國內研發環境。

林奕毫不意外她對自己的狀況這麼瞭解,隻淡淡答應了一聲,便送她到車旁,拉攏了披在她身上的衣服,用手為她擋住門框。

魏嵐回頭看著越來越遠的林奕,隻覺得視線越來越模糊,她倚在中央扶手桌上,痛苦地撐著頭,竟覺得這樣的分彆也彌足珍貴。

坐在旁邊的Grace迅速升起擋板,扶她起來喂她服下準備好的藥片,又拿了方巾細細地給她擦去冷汗。

“Grace,我們可能得快點了。”

魏嵐氣若遊絲,說完這句話更是喘了幾口氣方纔平複。

平時嚴肅冷漠的Grace此時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小聲又緊張地在魏嵐耳邊說:“小姐,我找了私人醫院,明天我們去做治療好嗎,彆再硬撐了。”

魏嵐無力地微微搖了搖頭。“你知道的,治不好的。”

說完竟還歪頭對著Grace笑了一下。

Grace紅了眼眶,賭氣地正了身子看向車窗外,但還是不忍心,又抓起魏嵐的手緊緊握住。

魏嵐看著車窗外冇有儘頭的路燈,彷彿看到引向天國的使者,她輕輕地說了聲:“抱歉”。

這晚,魏嵐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拿到通知書那一晚冇有下雨,她跟林奕揹著行囊跟爸爸媽媽在車站告了彆,便坐上了開往海城的汽車。

他們的手緊緊地牽在一起,一起上學,一起吃飯,一起拍畢業照,一起找工作,一起生活,一起度過平淡的每一天,似乎就這樣可以過完一生。

但畫麵一換,便見到林奕躺在病床上,虛弱地看著魏嵐說:“阿嵐,如果可以,我寧願冇有遇見你,便不會連累你傷心。”

魏嵐覺得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嚨,一個字都迴應不了,隻感覺無儘驚恐和嘶吼困在體內,絕望得雙眼竟流出血淚,直到本來緊緊抓著她的雙手突然無力垂下,魏嵐終於驚醒過來。

魏嵐撫著因喘息而起伏的胸口,抹了一下被濡濕的臉頰,下床換了身乾衣服,站在窗前看著遠處的黑暗,恍惚的雙眼漸漸聚神,似乎暗暗決定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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