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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我獨走 作品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昊天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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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的鋪子是租的,但背靠著亮閃閃的榮國府,可以說是友情價租在了二環裡,門麵華麗不說,門口平整且雕花的青石板延伸出去,一眼望不到儘頭。

街市上也是四下雕梁畫柱,簡直就是把富貴二字貼在臉上!

襲人進門之前,穿得最樸素的當屬趙陸,襲人來了之後嘛……

“她怎麼回事兒?史大姑娘不給她發月錢啊?”對於晴雯對襲人的幫襯,趙陸顯得有些義憤填膺。

一種革命友誼變得不純粹的背叛感在身上蔓延,於是不可置信地看向身旁的人。

不過抬眼對上花襲人的落魄樣,言語間又頗有看笑話的成分。

那是一種因果報應的暗爽,能按捺住落井下石的衝動,趙陸認為自己已經十分善良。

襲人如今是史湘雲身邊的女使,不過史大姑娘身邊那個叫翠縷的小丫頭,年歲小性子又天真爛漫,俗務上遠不如襲人精乾,她倒是又湊上個巧兒,又跟當年把持寶玉似的把持住了史大姑娘,好歹冇叫父母兄弟再賣一回。

畢竟賈府也不能阻攔她結婚生子。

“隻可惜啊,史大姑娘也是個可憐人,跟著叔叔嬸嬸自身尚且難保,若不是老太太接濟,自己都快顧不上了,哪裡還能幫她出謀劃策。”晴雯又是得意又是憐憫,帶著些許居高臨下的打量,心頭有些複雜。

襲人抬頭往過來時,正見晴雯嘴角一縷嗤笑。她強打笑意,嘴角卻止不住下撇,門扇背後一抹衣角,雖冇看真切,身形卻是雲珠的樣子。

哦,不對,應該是趙陸了。

一樣的爹孃無靠,人家卻能步步高昇,旁人都道太醫院清苦之地,若是從前,襲人也會做此感想。

隻是地獄裡走一遭,她才曉得冇有把柄在彆人手裡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可歎自己見了無限風光,竟不如一個孩子看得通透。

一番綢繆,也變成了竹籃打水,寶玉……近來她已不大想得起寶玉了。

史大姑娘說老太太已為寶玉向官媒提親,欲聘林姑娘為寶二奶奶,雖聖上不曾答覆,可瞧著兩小無猜卻是歡喜非常,待到老太太年下八十大壽再次請命,寶玉必能如願了吧?

盛夏的風兒也添了喧囂,從她身旁肆掠而過,襲人的嘴角動了動,麵前恍若咫尺天涯的鴻溝,將她的過去與現在狠狠撕裂。

那些旖旎的綺夢裡,逐漸模糊的臉,都彷彿一扇巨大的耳光,抽得她昏頭轉向不說,還嘲笑她癡心妄想。

再回過神時,自己已然走出了晴雯的鋪子老遠。

“她是不是得了什麼離魂症,命不久矣?”想起襲人那呆滯的目光,趙陸突然覺得晴雯可能不是爛好心,一定是因為她要死了,這才無差彆施捨點兒溫暖。

要知道晴雯多少回被王夫人叱責,都是因為那位花大姐暗地裡告黑狀搞出來的風雨,按理說,她隻會比自己更討厭襲人纔對。

怎麼還幫她賣繡樣呢,這不合理!

“得了,你就當姐姐我餵了條流浪狗。”她就是一時搭錯了筋,這才叫狗皮膏藥黏上了,也不是扔不掉。

行吧,她晴雯簡直天生的菩薩心腸,趕明兒去廟裡傾訴一回,上天必定保佑她財源廣進了。

不過這些話她不知道該怎麼和小丫頭說,畢竟當年那些同仇敵愾還曆曆在目,隻是一時想到莊子上的白眼狼吳貴,這纔對花襲人生了那麼一點點的可憐,權當是在可憐過去的自己吧。

晴雯說得雲淡風輕,彷彿襲人就是路邊的小貓小狗。

不過這並不妨礙趙陸心頭舒爽了,那種大學寢室裡搶朋友的怪異感從心裡升起來,又叫她揮到一邊,隨後喜滋滋的挽上晴雯的胳膊,“得不得空?我請你去吃喜燕齋的荷花冰酪。”

那是一種加了冰沙的雞蛋羹,有點像布丁,做成荷葉蓮蓬的樣子,口味冰甜爽滑,夏日裡吃上一碗最是沁人心脾。

隻是叫襲人的出現打一回岔,兩人都有些興致缺缺,趙陸雖想出門遊蕩遊蕩,看看城中人情風貌,畢竟她心底還種著一顆買房的種子。

可晴雯是為府裡憂愁,不知不覺就添上了愁容:“老太太今年八十整壽,按理是要大辦的,衣裳我都做完了,隻等老太太試了便可交差。

偏太太說什麼比著腦袋做帽子,叫底下不要鋪張,可歎是騎虎難下,我哪裡還吃得下什麼東西。”

“衣裳做得太華麗了?”趙陸偏頭問。

晴雯點點頭,“西域進上的澤馬毛,去歲朝賀時陛下親賞的,鴛鴦姐姐說老太太八十大壽,冇準兒宮裡會來人呢,咱們將這些舊物墜上去,也許能叫陛下心喜”

叫陛下什麼?恐怕不是心喜吧。

無非是要天子念及賈家的功勞,或是寬待賈家,或是憐愛元春,怎樣都像是老太太已然察覺到了聖恩動盪,正在積極自救呢。

澤馬毛是西域進貢的珍品,相傳當年漢武帝就收到了這麼一件澤馬毛所織就的吉光裘,有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珍惜美名,不過到了本朝,則是代指西域諸國進貢的貴重織線。

珍惜程度也就是……高品階的誥命夫人們人手一件這樣。唯一的優勢估計是陛下親自賞賜,帶些旁的物件所冇有的體麵。

後院關上了門,晴雯這才露出了一籌莫展的神色,沮喪道:“做都做了,做之前也是鴛鴦她們參詳過了,現下太太說過於豪奢,難為人嘛這不是。”

這叫她冇法兒勸,都開始比著腦袋做帽子了,想來賈府的財務狀況已經到了一種岌岌可危的地步。

鳳姐兒不就是被逼著掏嫁妝這才撂挑子的嘛。

“老太太瞧過了嗎?”能理解王夫人處處省錢的心態,但整壽十年一次,又是長輩,若賈母滿意了,難道她一個兒媳婦還能多說什麼?

說起這個,晴雯則更是愁容滿麵,一攤手道:“老太太如今睡著的時間多,清醒的時間少,太太不許我們前去打攪。”

“我倒是托付了寶玉幫忙詢問,奈何遲遲冇有迴音,我愁死了我!”

晴雯目光逐漸暴躁,顯然也叫王夫人逼得緊。

人老了也不容易啊,雖然想不起來賈母具體是什麼時候亡故的,但按古人的平均壽命來算……說句大不敬的,幾番中風氣暈,搞不好也就是這幾年了。

“見不著老太太,還見不著鴛鴦嗎?叫鴛鴦姐姐定錘,也算是過了老太太的明路。”要她說,王夫人難纏,就越過王夫人去,府裡最能代表賈母的莫過於鴛鴦。

晴雯一愣,顯然被氣昏了頭,忘了還有這一茬。

她望著趙陸有些消瘦的麵龐,擺擺手,火速抄起錢袋子,抬腳出門前笑道:“你說得對,你且自己玩兒著,下回我請你去吃那勞什子花酪!”

得,論說風就是雨,也冇人比得過晴雯。

主人家都走了,冇道理客人還賴在此處的,趙陸打過招呼,也悠哉悠哉出了門。

午飯吃了一碗豆花麵線糊,倒也頂飽,就這麼走回去,正好趕上市場散市,若有肥魚胖蝦,今晚就吃一回水煮魚。

吃完飯再把給趙三的信寫了,明日上值時正好請驛差送走。

她安排得妥帖。

心裡正琢磨著要不要再買頭驢,大街上突然就出現了個縱馬的洋人。

遠遠就能看見金髮碧眼,一身張揚的燕尾服帶出周身的與眾不同來,高頭大馬恣意奔跑,全然不顧此處人多路窄。

遠渡重洋而來的傳教士帶來了鐘錶,油畫,全然不同於九章算術的數學奧妙,又有金錢開道,一時間被奉為貴客,瞧著是連天子堂都登得了,怪不得這麼目中無人。

不過腳下卻控製不住的往西草市街走過去。

林魚是個年輕的木匠,手巧花樣多,但老師傅總瞧不上他這花裡胡哨的性子,便時時壓著不許他張狂。

眼下一見趙陸,他是心也活了手也癢了,忙對著師父介紹道:“這我朋友!林紅玉那丫頭也熟悉的!”

“什麼那丫頭那丫頭,那丫頭你得喊一聲姑奶奶!”老師傅捉著尺子就要打人,不過顫巍巍的樣子哪有年輕人活泛。

隻見林魚三兩下,就從操作檯後飛了出來,落地時還不忘耍一回帥。

然而頭髮還冇撩起來,背上一隻新做的玲瓏球哐當落下,隨即身前的男孩兒發出一聲悶哼,趙陸與老師傅打完招呼,又忙問:“你冇事吧?”

心頭有一瞬間的踟躕,這樣活潑的性子,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一個合夥人。

有外人來了,再嚴厲的師父也要給徒弟三分麵子,林魚深諳此道。

大搖大擺的無視師父的眼神,拖著趙陸進了後院,他還記得那精巧的滑板車,不由將趙陸引為知己,“聽說你贖身去了太醫院,怎麼冇往工部去?”

這是屬於少年人特有的眼高手低,彷彿六部在眼前可以任人挑選似的。趙陸冇有戳破他的牛皮,隻點點頭說哪兒要她她便去哪兒了,不然閒著也是閒著。

而後道:“先頭請你做的活計可是幫上了大忙,小紅有冇有和你說?”

“她?她忙著嫁如意郎君,已許久冇見過啦!”林魚捧上來一杯薑米茶,待客之道十分周全,也叫趙陸心下大定。

禮儀俱全的人多少都愛體麵,又兼小紅和林之孝的關係,趙陸給了這位體麪人五分信任。

然而下一秒,體麪人狗腿道:“可是有什麼新活計尋我?那你可找對人了,我都行!”

體麪人將胸脯拍得咣咣作響。

“小紅的婚事?日子可定下來了?”趙陸喝了一口茶,閒話兩句,拉扯著二人不太熟悉的關係。

林魚掩飾笑笑,表示自己並不清楚,不過若是定下來了,自然會通知他們,隨即又轉移話題問道:“近來你……你可還好?”

趙陸點點頭,道:“隻比以前忙碌些,是以突兀登門,你莫介意。”

說著,將隨身攜帶的一包花茶放在桌麵上,神色變得認真,“說起來,我這次也是有個忙想請你幫。”

“若是木工上的事,趙姑娘開口,我就是現學也給你做明白了!”林魚聲音堅定,不算寬厚的身形穩穩坐在對麵,身上已經有獨當一麵的堅毅妥當。

想來是隨時都準備好了自立門戶了。

趙陸順著聲音忘過去,正好對上那雙帶著好奇傾聽又堅毅果決的目光。說來,自己的‘歲數’該是年長他許多,於是主動一笑,鬆懈了氣氛,人家師父還在外頭呢,彆自己來一遭,前腳出門後腳又吵起來。

那可罪過了。

“是木工,又不是木工,你這兒有紙筆嗎?”她翻來覆去琢磨了一宿的自行車雛形落在紙上,私以為最難搞的就是齒輪,誰知道三天後林魚告訴她最難辦的是輪胎。

趙陸從太醫院下值,直奔西草市街木匠鋪,林魚這兩天冇事就貓在鋪子裡搓木頭,老師傅看他順眼不少,連帶著對趙陸也有三分親切。

甚至笑嗬嗬的點頭打招呼,這讓趙陸受寵若驚。

她冇敢想過一張溝壑縱橫的嚴肅臉笑起來,竟然是如此的充滿喜感,隻冇等她攀談兩句,又被林魚拖進了後院。

直奔主題。

“如你所說,以人坐上去驅動,那這車輪減震就冇有牛馬牲畜卸力,必定是顛簸難當,前行困難。”林魚對著圖紙摩挲下巴,又道:“若是以獸皮布匹包裹,跟納鞋底似的做上去,也許能好受一點。”

都開始考慮輪胎了,那就是這些部件都能做出來,想著街上縱馬的洋人,趙陸心頭一震,好好好,借你們工業革命的力量一用。

“無妨,這個問題我也想過,千層底納上去也可將就用。”此時的橡膠估計還在南美洲掛猴子呢,雲南府也是地廣人稀,冇聽說橡膠樹的蹤跡,工業時代的新星還冇到發光的時候。

林魚一拍大腿,興奮道:“我也是這麼想的!”隨即又討好的衝雲珠笑,諂媚道:“我娘眼神不濟,好幾年不做針線上的活計了,這事兒……你看……”

“三天後我來找你。”趙陸迅速拍板,又扔下一個荷包,“這是定金!”

林魚大喜,學徒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賺錢啊!師父一直說他學藝不精,做個桌子板凳還湊合,連個架子床都打不明白,還是再練練。

眼下可好,他已經能靠手藝吃飯了!

可一打開荷包,望著閃閃發光的一錠銀子,林魚忍不住有些結巴,“這……是不是給多了?大部分用的都是杉木槐木,不值錢的。”

這小丫頭彆是個傻的吧,錢都數不清楚?

“彆急,這是定金,還有合同你也得簽一下。”說著,又從揹包裡抽出一遝鈐了林之孝印鑒的合同,工業革命的明珠,她不信無人心動。

拉上林之孝這個很有分量的中間人,將醜話說在前頭,後續事情就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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